“许霆们”牢狱后新生活 阴影下难回从前

不鸣则已

　　梁丽　　“怕吵架的时候别人骂我坐过大牢”,梁丽不好意思回机场上班,在深圳的出租屋里重新做起了家庭妇女,偶尔也会和丈夫一起讨论盗窃、侵占、国家赔偿等法律问题,这在以前从未有过(曾强摄)
　　“许霆们”纷纷走出高墙:2009年9月26日，在检察机关认定梁丽盗窃罪证据不足、失主表示不起诉后，“捡”了14公斤黄金首饰的深圳外来工梁丽终于“洗脱罪名”；2010年1月16日，云南的何鹏在服刑8年半后走出了监狱；2010年7月30日，由无期改判5年徒刑的山西小伙子许霆因在狱中表现较好获得提前假释，踏上了回乡的路……
　　“许霆们”应该庆幸，一时贪念，差点搭上一生的自由与幸福，好在这些第一回“吃螃蟹者”落得的结局还不至于如此糟糕。
　　近日，南方日报记者再次回访这些普通家庭，近距离窥见了数次引发法律问题大讨论的风波，对“许霆们及家人们”生活的影响。
　　梁丽丈夫刘建华很赞同许霆父亲许彩亮的观点———国家法律不完善时，不可避免会有人需要付出较大的代价，如果能够警醒他人，促进法律的完善和国家的进步，那也是有意义的。
　　生活可以逐渐复归原来的轨道，但推动法制社会进步的动力永远不会消失。
　　为讨公道亲人们奔走求助
　　许彩亮一直坚信儿子许霆“有错无罪”。一审判决的4天后，许彩亮来到广州，寻找媒体帮助。
　　如今，许彩亮有整整一盒的记者名片，有全国性媒体的，也有地方性媒体的；有报纸、杂志的，也有电台、电视台、网络的；五花八门。
　　为儿子奔波的这几年，许彩亮一直随身带着《刑法新解》和新华字典，《刑法新解》上做满标记，他还学会了发短信，有些字要用《新华字典》来帮助。初中毕业的许彩亮，如今讲起“非法占有、不当得利、公众舆论”等法律词语随口而出。
　　2008年3月31日下午，广州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许霆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2万元。当晚的《新闻联播》报道了许霆宣判，虽只有几十秒，但足以显示此案在全国的影响。
　　许霆案的改判使云南的何鹏父母更加坚定了儿子被误判的信念，尽管此时何鹏已经在高墙里度过了8年牢狱生活。何建贵夫妇再次走上申诉之路。
　　“大概花了20多万元，申诉的材料可以装满一辆小拖拉机，车票、餐票、信件回执有1公斤重。”母亲孟小月回忆，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还把房子抵押给了信用社，贷款10万元。
　　对宝安机场清洁工梁丽来说，如果没有丈夫刘建华，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她，可能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刘建华在深圳福永一家印刷厂当机械维修工。梁丽被带走后，刘建华在派出所门口等了整整一夜。天亮之后，依然没有见到妻子出来，他心里一沉。
　　梁丽出事后，刘建华申请将白班调到了夜班。那段时间，他每天早上八点下班，疲惫不堪却来不及换下工服，就匆忙一路小跑到公交车站，跑遍了看守所、派出所、检察院、律师事务所。
　　8月3日下午，向记者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刘建华蹲坐在出租屋里的小板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头也不抬。
　　沉重的经济压力几乎压垮了这个外来工家庭。吃饭、坐车、电话费、小孩读书、给梁丽请律师，刘建华要对付杂七杂八的各类开支早已捉襟见肘，家里已欠下数万元债务。最夸张的时候，一个星期打掉了1000多元的电话费!“没办法，连买菜钱都是丈母娘掏的。”
　　走出高墙
　　“许霆们”难回从前
　　高墙内外，生活在继续。许霆会读一点书，他买了《狼图腾》、《五百强经济管理》、《一生好运》；何鹏在狱中学了一些手艺，还迷上了书法，练就了一手好字；梁丽不太愿意提及在看守所的日子，她更多的是想到丈夫和儿子。
　　由于在监狱服刑时表现良好，且缴纳了2万元罚金，许霆被裁定予以假释。2010年7月30日，他踏出监区，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27岁的他一再感叹“自由真好”。当天晚上8时05分，他坐上前往山西临汾老家的列车。
　　获假释的许霆依然是媒体聚焦的对象，他吃饭、购物、理发、回家，每做一件事，旁边都围着一大堆记者，以致有人不解地评论:许霆假释为何成了“英雄归来”?
　　许霆假释回到山西临汾，许彩亮没有去接。许霆回家后，许彩亮一直在观察着儿子的举动。他认为儿子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到位，比如那两万罚款，就觉得不应该交，“交了不就是承认自己认罪了吗?”他准备好好跟儿子谈谈，教他怎么做人。
　　出狱后的何鹏考了驾照，现在在家里给姐姐种蘑菇。8年半的监狱生活让他的人生观发生了一些变化。何鹏坦言，以前的他喜欢攀比，现在觉得“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幸福是什么?“其实很简单，家庭平安、父母健康就是一种幸福，以前我体会不到这些。”但阴影没有完全散去，何鹏说，现在一看见银行卡都会头晕。
　　知道许霆出狱后，何鹏给许彩亮打了两个电话，他心中有很多困惑，茫然无助，想和同龄人许霆说说。许霆的状态似乎比何鹏要更放得开，“失去了就失去了，不要太在意，希望他(何鹏)心里能放开这个事。”
　　梁丽和丈夫还是住在深圳宝安机场旁边下十围村的出租屋里。他们的生活依然很节省，为了买到便宜一点的猪肉，她会不惜步行半个多小时到福永的大超市去，却不舍得花钱坐公交车。
　　身体不太好的梁丽，现在又回归到家庭妇女状态，平时做点焊电子产品的手工活补贴家用。刘建华对记者说，机场方面并没有拒绝梁丽回去工作的意思，但梁丽自己不想去。记者问，既然你觉得自己没做错，怎么会不好意思回去呢?梁丽先是低头笑，想了想说，怕吵架的时候别人骂她坐过大牢。
　　每每提及往事，梁丽依然会仰着头激愤地问丈夫:“箱子是我捡的，凭什么说是偷的?!”等梁丽平静下来的时候，刘建华也会和梁丽一起，讨论起盗窃、侵占、国家赔偿等法律问题，这在以前从未有过的。
　　案件回顾
　　●许霆案:
　　◎2006年4月21日晚10时，许霆在广州天河区黄埔大道某银行的ATM取款机取款，结果取出1000元后，银行卡账户里只被扣1元，许霆先后取款171笔，合计17.5万元。
　　◎2007年，许霆在西安宝鸡车站被抓获，一审以盗窃罪被判无期徒刑。
　　◎2008年1月10日，许霆案裁定发回广州中院重审。
　　◎2008年3月31日，一审重审判决，广州中院以盗窃罪判处许霆有期徒刑五年，罚金两万，追讨其取出的173826元。许霆当庭表示不上诉。
　　◎2010年7月30日，许霆获假释出狱。
　　●何鹏案:
　　◎2001年3月2日，何鹏用余额只有10元的卡，在不同银行的ATM机上分221次取出现金42.97万元，随后通知其母亲为其农行金穗卡挂失。
　　◎2001年3月5日，何鹏被刑拘。
　　◎2002年7月12日，曲靖市中院以盗窃罪判处何鹏无期徒刑，何鹏不服提出上诉。
　　◎2002年10月17日，云南省高院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2008年3月31日，广东许霆案改判让何鹏的家人看到了希望，开始申诉。
　　2009年11月，云南省高院将何鹏刑期从无期改为8年半，最高院核准改判。
　　2010年1月16日，何鹏获释。
　　●梁丽案:
　　◎2008年12月9日，宝安机场清洁工梁丽在机场“捡”到价值超过300万元人民币的14公斤黄金首饰。当晚，被公安机关带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2009年3月12日，公安机关以涉嫌盗窃罪对梁丽案出具起诉意见书。随后，检察机关以涉嫌盗窃罪正式批捕梁丽。
　　◎2009年4月30日，宝安检察院将该案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2009年5月29日，公安机关将补充侦查的梁丽案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
　　◎2009年7月13日，宝安检察院第二次将梁丽案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2009年9月11日，梁丽获取保候审。
　　◎2009年9月25日，检察机关认定梁丽盗窃罪的证据不足，不构成盗窃罪，但涉嫌侵占罪。9月26日，失主回应，不起诉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