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5000余村民集资建桥收费5年反欠1.2亿

免失志

“现在村里是10个马桶5个盖,集体的钱像玩魔术一样,盖了一个露出一个,账务根本就是一盘混账。”白云区石井街鸦岗村民老丁(化名)提高嗓门说。
说完这话,他猛然意识到有些风险:“见报时千万不要写我的姓名,村里的黑道很厉害。”他指了指对面的老刘(化名)说,“他就曾被人砍了十几斧头”。
老刘和老丁质疑的是村里参与投资建设的广和大桥收费以及集体收入“有不少不见了”。
14年前,鸦岗村5000余村民贷款、集资近亿元,与南海共同开建堪称广东最大村建大桥的广和大桥。
14年后,广和大桥已成为连通广佛的主要通道之一,但鸦岗村民不仅没有享受到这座大桥带来的收益,银行债务还从当初的7200万滚到了现在的1.2亿,村民人均占款达2.2万元。
14年来,广和大桥可谓见证了广佛同城从民间推动到政府主导,从一度搁浅到快速推进的历程。在同城化背景下,这种民间力量该如何看待,其中遗留下来的种种问题又该如何破解?
小村筹巨资建桥曾令人称奇
流溪河上,每天数万车辆取道广和大桥往来逐步同城化的广州和佛山,很少有人知道这座桥背后的故事和尴尬。
广和大桥连接广州白云和佛山南海。大桥全长984米。
据鸦岗村民萧先生介绍,1996年,广州很多村都富起来了,但鸦岗村经济发展相对落后。
鸦岗村村民把期望放在了建设广和大桥上。
“一方面,大家希望通过建桥打通交通动脉,带动土地升值,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拉动经济发展。另一方面,也希望能通过大桥收费赚钱。”萧先生说。
于是鸦岗村决定贷款、集资,与当时的南海市合作投资约2亿元修建这座桥,其中鸦岗村出资约1亿元,占股50%。
为了承担近1亿元的建设费用,鸦岗村向农村信用社贷款7200万元,其他由村民集资,村民不占大桥股份,但有利息。
“当时,村民们对大桥寄托了太大的希望,很多人几乎是倾囊出资。”萧先生告诉记者。
经过4年多建设,大桥终于在2001年1月建成通车。
据媒体当时的报道,总人口5400多人、年集体收入不过四五百万元的一个小村筹资1亿建桥的“胆量”令人们“纷纷称奇”。而专业人士则预计,由于大桥位置重要,且经批准可收费28年,如果进行股份转让,鸦岗村至少可获利数千万元。
资料显示大桥去年进账近亿
14年过去,广和大桥目前已是广佛之间的几条主要通道之一,在广佛同城的背景下,交通地位也日益凸显。
目前,广和大桥由南海方面负责管养,双方共同成立广和大桥有限公司负责运营。
记者昨日上午9时20分左右在现场看到,虽然广和大桥已经建成近10年,但依然显得颇有气势。据记者在现场统计,在1分钟时间内有34辆车经此从广州驶往佛山。
“下午车流量更大,有时候在桥下过马路都要等10多分钟。”老丁说。
另一位不愿具名的村民也表示,2009年9月份收入就达到1159万元,全年起码也是上亿了。
记者拿到的一份广和大桥有限公司2009年经营情况汇报也证实了广和大桥的确“生意兴隆”。
这份材料显示,2009年广和大桥车流量达近1500万辆次,收费收入为6066万元,比2008年的5413万元增收10.76%,收费额居南海各收费站之首。加上因广佛年票互认之后佛山方面给予大桥的3172万元返还收入,广和大桥去年的总收入达9238万元。
“就算扣除税收和其他费用,归属鸦岗村的纯收益保守估计也有2000多万元,”熟知广和大桥运营情况的老刘说,加上前几年的收费收入,广和大桥目前归属鸦岗的纯收入起码也有六七千万元。
收费5年,债务越滚越多
不过,尽管收入可观,但这座收费了5年多的大桥却没能给村民带来预期的收入和憧憬。
“10年来,我们村建广和大桥的贷款不但没有还清,而且还利滚利越来越多,远远超过了原来的贷款数目。我们这些村民没从广和大桥拿到一分钱收益,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村民梁先生愤怒地告诉记者。
按照老刘的说法,广和大桥目前欠债达2亿元。不过,2007年当选鸦岗村村委书记的何允定向记者表示,据粗略统计,雅岗村因贷款修桥等已欠款1.2亿元,最多时债务达到1.4亿元。按1.2亿元计,集资建桥的5300多个村民人均占款亦达2.2万元。
据鸦岗村书记何允定介绍,之前欠债主要是信用社的贷款,而目前欠债主要是欠信用社的贷款以及村民的集资款,还给村民的仅是利息,还的贷款本金到目前为止只有1000多万元,另外还有利息1000多万元。
何允定告诉记者,目前已经和银行签了还款合同,分5年还4500万,其中2009年还了300多万。
“就算欠银行的是1.2亿,那也不包括欠目前已累计至4000多万的集资款,”老刘对此则仍有异议,一年收入超2000万,但5年才还4500万,是不是还得太慢了?”
对此,何允定表示,村里目前每年也只能拿出几百万用来还债,且2009年的过桥费还没有全部到账。
专家建议
将大桥问题纳入广佛联席会议
对于村民集资建桥一事,省政府参事王则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路权是一种行政权,这种桥梁本来就不能随便给人建。另外,广和大桥投资的风险也应该由投资者自身承担。所以,王则楚认为,解决大桥目前面临的窘境,雅岗村还必须和佛山方面协商,而其中是否存在违规行为也应该由纪委查处。
广州市社科院研究员彭澎认为,村集体建桥是符合此前“路通财通”的鼓励政策的,这是一个特定时期的特定产物。而目前对于这种行为本身是没有法律保障的,但它也并没有违反法律。
澎澎指出,目前广和大桥已不完全是一条村道,而是承担了区域性道路的功能,因此也难以对其性质进行界定。
彭澎说,目前的车流量已经可以说明这座桥的确有市场需求,而其本身应该由政府来建,在政府力量不能满足公众需求的情况下,这种民间力量对广佛同城也是一种积极促进,在这一点上,其意义是值得肯定的。
“这座桥的问题应该由广佛两地联手解决,比如纳入广佛联席会议协商。”彭澎说,广州这边不能仅仅靠一条村去协商。
彭澎表示,长远来看的解决方案是政府回购,但政府部门也需要根据实际量入为出,而协商的原则则是,既要照顾投资者的利益,又有利于广佛同城的推进。
对于鸦岗村,彭澎也建议,进一步推进财务公开,接受村民的监督和质询。
“收入那么高,钱哪去了?”
“广和大桥收入并不低,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钱究竟哪去了?”几位村民对此颇为激动。
对于钱的流向,村民们也提出了质疑。
首先是村里可能将钱挪用给企业老板,以交换这些老板对选举的支持。其次,村里的工作人员近两年急剧膨胀,从两年多前的130多人变成了现在的240多人,费用也水涨船高。再次,随着政策的改变,当初圈地的人赚了不少,但圈地导致大批土地撂荒之后,现在复绿的钱则要从村集体掏。
“村里现在配的车就有7辆,最好的是一辆40多万的斯巴鲁。”老刘说,听说马上还要增配10辆。
更令几位村民不满的是,他们享受不到利益,收费站工作人员的待遇则在稳步提高。
老刘还称,即便广和大桥的收益不够还债,村里还有武广客运专线、白云湖等工程共六七千万的征地补偿款,加上5年多的过桥费都快1.5亿了,为什么14年来才还了2000万?为什么银行的债还越滚越多?
“广和大桥收入没想象中高”
广和大桥的收费并没有专款专用。那么,大桥的收费去向到底有没有问题?何允定的回应是没有。
“贷款本金多、且现在月息高达6.9%,而广和大桥起初车流量并不大,直到近两年才有起色。”何允定说,2009年过桥费的税收更是从18%提高到了25%,因此广和大桥的纯收入也没有村民想象的多。
记者获得的几份广和大桥收费统计表显示,2005年广和公司所得款为2200余万,2006年是2500余万。虽然2009年进账近亿,但广和公司的统计是净利润为2300多万。
“目前广和大桥的收入已占到鸦岗村收入的八成,而除了还债,还要保障村民的生活。”何允定说。
一名曾在广和公司任管理者的人士表示,由于省里的收费文件下得迟,也因为南海方面为了发展经济并不想收费,大桥在2001年通车后,直到2004年10月15日才开始收费。也就是说,从开建到收费,广和大桥用了近9年时间。而这9年,除了还利息,还得养护大桥。
对于“补贴”老板和征地款的问题,何允定也表示,当初仅武广客运专线征地时就拆了村里的6间工厂,其中一间因为是主要税源,为了保住这间企业,村里从征地补偿款中拿出了1100万征得40亩用地来安顿厂家。
有经济联社负责人向记者表示,社里没有拿到征地补偿款。但何允定昨日回应说,“六七千万征地补偿款村里拿到的只有三成,其他七成都已拨到了征地所涉及的经济联社。”
何允定说,除了上述的1100万,村里修一条路花了几百万,合作医疗也花了300万。
何允定也否认村里没有分红。他表示,村里对征地的补偿已经从1999年的2000元一亩提高到了8000元一亩,还有老人的福利、学校的建设等都可算分红。不过,在老刘等村民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分红的概念。
对于村里撂荒的1000多亩土地,何允定表示,上面的政策要求复绿,鸦岗不能不落实。如果将来政策允许、条件成熟,肯定会对其进行开发。
何允定还表示,村里的工作人员根本没到200人。
政府补贴还是政府回购?
据了解,广佛年票互认之后,广佛两地车辆均不用缴纳过桥费,对此,佛山财政对大桥每月给予458万元返还。而随着珠三角一体化的推进,年票互认的范围也将逐步扩大。
日前,佛山方面和鸦岗村商谈了将来的固化返还额,以将大桥收费纳入佛山统一年次票管理。佛山方面共提出四个方案,最高每月返还506万,而最低为308万。
而据鸦岗村的测算,从今年到广和大桥收费期限届满,如果利润率分别达到25%、20%、15%,那么年次票收入就必须达到9580万、8780万、8100万。
据老刘介绍,鸦岗也提出了三个方案:每月固定返985万、804万、670万。
因为利益的分歧,当天的协商也不欢而散,佛山的四个方案全部被鸦岗村否决。
“这些钱还要两边分,不够鸦岗还利息。”老刘说,随着鸦岗大道的拓宽,将来广和大桥的收益将逐步提高。
那么,广和大桥该何去何从?
何允定表示,未来希望政府能够根据2008年、2009年的平均收费额对大桥给予足额的固定财政补贴。另一个解决之策便是政府出资收回大桥和所占用的几百亩地。
“这样的桥当初就应该由国家建。”何允定说。
老刘则担心不少村民会不同意。“现在的问题不是大桥收益不高,而是收的钱都哪去了。”他说,事实上,大桥的收益很好,将来还会越来越好。
几名村民也表示,如果将广和大桥股份卖给政府当然也可以谈,但必须充分保障数千村民的利益。
老刘说,“这很遥远。”
南方日报记者陈邦明 实习生刘云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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